(小小说)党长青
我教了十年书,当过十年班主任,挣得飘飞的粉笔灰和两坨眼镜。
训斥和体罚过的学生也不知道有多少。十年后,我转行了。到省城西安出差,大雁塔下碰见一个人。那是我的一个学生。8年前,这个男生捣蛋有名,曾偷走过我口袋的香烟,在全校教师听我的语文示范课时,临下课专意制造了一个响亮的臭屁。下课后,我教训他,曾赏过一个沉重的耳光。
“俞老师你好,几年不见了,你来西安办什么事?”我走过旅游社售票门时,听到一声询问。他正摆个冰柜卖汽水,我惊讶地问他为什么千里迢迢到省城做生意。他说贩古币赔本,回不去县城了。我寻思:太不安分了,高中都没考上,学会盗古墓,公安局曾批捕过我这个知名的学生。我劝他说: “小明,社会上的事很复杂,干点本份的事,不敢乱捣腾啦,结婚成家了吗?”
“俞老师,你还记得我,目前本人兼职光杆司令。”仍然是一幅滑头滑脸的腔调,和挨我耳光时的那次态度几乎一样。异地相见,产生同情,我给他100元钱,希望他早点回家。小明点一点头:谢谢老师雪中送炭,小可目后定当以大河相报”。
转悠了很长时间,我心里想: “这样油腔滑调的人,怎么能成气候。空心萝卜起不了胎。”唉!那天在附近一家夜市上,我分明看见小明和几个染着黄发的小青年围着一张小石桌,玩“爬山”的赌技。唉,不可救药。
过年的时候,我因车祸住进医院。听得一个消息,这张床上昨天躺过一个自杀示遂的人,已经转院走西安了。再打听,是我8年前教过的那个优秀毕业生李春,因为被妻子和丈母娘责骂,卖了小车还房贷,想不开生活对他的重压,好端端就割断静脉,想一死了之。两个护士窃窃议论:这样的人还当县委办秘书,连妻子的气都受不了怎当大丈夫。这人肯定没被人骂过,一生的好话听得太多了。正月初一,想不到贩古币的小明到医院向我拜年。他在半年时间里,时来运转,从大同贩焦油赚了一笔钱,小阔起来。
我收到他上千元的礼品和补品,他说: “俞老师,是你在西安救了我一难。我用一百元的资本赢回了叁仟元。第二天就跟一个哥们去大同合伙跑焦油去了,没想到发财有机遇。我和李春是同班同学,听说他想自杀。其实,我从出社会第一天起,就记住你讲过的那句话:屡败屡战。我们这些差生,现在都混得不错。当年我们听惯了各科老师的辱骂,我们在后大座的位置上一坐10多年,所以如我这样的人,早经受过让人看不起,被人歧视的目光抚摸了。咱脸似城墙,心如黑炭,忍耐心是最大的资本。老师,赔赚咱不怕,咱更不怕倒霉。我心里其实常记得你的严厉责骂,每想到张狂劲,就盼再挨一个你打来的耳光……”
碰断的一根肋骨隐隐作痛,我握住小明的手无话可说:是呀,作为教师曾呵护和栽培过许多大树,但大树参天后,谁也不肯回首看浇水剪枝的人了。只有当年你踩踏过的小草,因为受过一滴水的滋润,抑或是一把镰刀的戕割,它们会久久回味你的关顾。
不知道身在学校的先生们知道否?那些所谓的差生是好学生,差生才能记得你。希望往往阴差阳错。
编辑:李雄伟